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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48

所属书籍: 雾里青

chapter48

孟家有一位来往多年的生意伙伴过生日,因不是整寿,只订了一个大包间,摆了两桌酒。

如今,这些人情世故方面的往来,自然而然地由孟祁然承担了起来。

也是到了这时候,孟祁然才知晓这些应酬有多烦人,过去孟弗渊办得那样滴水不漏,还从来没有一丝情绪,着实让人佩服。

酒过三巡,便有人聊起八卦,问怎么最近孟家的一些宴席,都没见陈家的身影了。

孟成庸笑得尴尬,说最近陈家事情也多。

那人笑说:“也是,你们陈孟两家的关系,早就用不着这些场面工夫了。”

孟成庸就更尴尬了。

孟祁然这是第一回觉得,父母死要面子的场面有两分滑稽。

这时候,又有人开口,因循地打趣孟祁然:“今年二十七岁了吧,祁然?跟陈家姑娘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啊?”

关于陈清雾的“三角关系”,是家里的敏感话题,孟成庸和祁琳从不在饭桌上提起一句,仿佛孟弗渊和陈清雾从没存在过一样。

此刻听人冷不丁地提及,孟成庸和祁琳表情都是一僵。

孟祁然掀掀眼,笑说:“那都是大人们说着玩的,应该没谁当真吧?我跟清雾就从小到大的玩伴,各自都有喜欢的人。”

那人愣了下,笑说:“是吗?还以为不久就能喝上祁然你的喜酒呢。”

孟祁然依然笑说:“以前年纪小,两家随口说说也无所谓,但现在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,还是得替清雾郑重澄清。事关名誉的事,往后我们不开玩笑了,也请各位叔叔伯伯都不开这个玩笑了。”

说罢,孟祁然提起酒瓶,说是敬各位一杯,感谢大家的谅解。

饭局之上,没什么是“敬一杯”不能化解的。

宴席结束,三人回家。

司机开的车,孟祁然坐在副驾驶座,开了窗户,吹风醒酒。

孟成庸和祁琳终究气不顺,不免旧话重提。

祁琳怨孟成庸上一回把话说重了:“你让人以后不准回家,打算怎么办?以弗渊的性格,你以为他会主动低头?”

孟成庸说:“依他现在这个荒唐的德性,我宁愿就当没生他这个儿子。”

祁琳立即转身,“是不是这就是你的心里话?你是不是一直想着,要是没这个儿子,你就还能跟人重温旧梦?”

“你讲不讲道理?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,你心里难道没有数?这时候又开始翻旧账。”

祁琳气得肩膀发抖,一时间所有情绪涌上来,第一反应只是掩面而泣。

孟成庸呆了一下,伸手抓过她手臂,揽住她肩膀说道:“好了好了……我说的都是气话。你要是舍不得,就去找弗渊再聊一聊,他毕竟是你生的,怎么可能真跟家里断绝关系。”

“那你呢?你就等着坐享其成是吗?”

“这话说得……狠话是我放的,我去有用吗?”

坐在前方的孟祁然终于忍不住出声:“你们闹够了吗?”

祁琳和孟成庸都是一顿。

孟祁然也不回头,抱着手臂,语调几分冷淡,“让我哥跟雾雾过两天消停日子吧。”

祁琳很是诧异,“祁然,你知不知道我们是在为你考虑?”

“真为我考虑,就别去打扰他们了——尤其是雾雾,她心软,又顾念你们过去对她的好,受了委屈也不会说。她也是你们看着长大的,是什么性格你们应该一清二楚,你们明明知道,这事从头到尾她都没做错什么。”孟祁然露出几分厌烦的神色,“我跟雾雾没成,始终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,是我没有把握好,辜负了她。”

祁琳和孟成庸一时俱是语塞。

“这事儿就先这样了,你们别继续掺合,继续闹下去,只会把我哥推得越来越远。”

白酒一旦上头,只让人觉得脑中的每一条神经都在抽痛。

孟祁然闭上眼,不再说话。

他一点也不大度,他只是有些不忍心看见陈清雾受委屈——过去,她在他这儿已经受了足够多的委屈了。

到家,孟祁然灌了一杯水,便径直上楼,回房休息。

他栽倒在床上,转头,一眼看见了那展柜里的水杯,陈清雾的毕业作品。

他还记得,那时候陈清雾将其送给他时,是怎样的郑重,郑重到他生怕一个闪失就会打碎,于是这么多年,只将其供在展柜之中,从不使用。

头痛欲裂,他阖上眼,感觉那痛苦也渐朝着心脏处蔓延。

麦讯文在开展前一日抵达东城。

他在矽谷的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,为了此次展览,特意请了年假。

因机会难得,其父母也协调了时间,一道前来。

几人打算看完展览之后,顺道再挑几个城市旅游度假。

孟弗渊亲自开车去接,送往预订的酒店下榻。

舟车劳顿,三人先行修整,聚餐诸事安排到了观展之后。

开展当日,由司机开着一部商务车,陈清雾和孟弗渊一同前去接人。

麦讯文和其父母已在大厅等候。

陈清雾和孟弗渊穿过旋转门,走往大厅候客区,麦讯文看见,招了招手,站起身。

到了跟前,麦讯文见孟弗渊挽着陈清雾的手,笑说:“已经是了?”

孟弗渊点头。

麦讯文哈哈大笑。

陈清雾听不懂这莫名其妙的对话,看向孟弗渊,希望他能进行解释。

孟弗渊说:“没事,不重要。”

麦讯文的妈妈米拉也站起身,她见到陈清雾很是高兴,一番亲热的寒暄之后,送上自己亲自做的手工蜡烛作为礼物。

一行人出发,前往美术馆观展。

下车之后,陈清雾让大家在安检口稍等。

片刻,工作人员姚哥从馆内出来,带着几张嘉宾证,一一分发给大家。

大家从安检口的工作人员通道进入,穿过大厅,去往今日瓷器展的展厅。

七号到十号四个展厅,均开放给了这一次的展览。

展厅入口张贴了巨幅的展览介绍,麦讯文几人顿步。

展览名为“尘土与烟霞”。[*注]

“从二里头遗址出土的原始青瓷,到现代技艺下的百花齐放,中国瓷器三千年,汝窑青,定窑白,建窑黑……工艺与匠人相辅相成。历史长河遗留数朵浪花,我们一一巡访撷获。十位沧海遗珠的匠人,作品或圆融、或耿直、或拙朴、或恬淡……炼却火与光,尘土作烟霞。”

展览是免费预约形式,今天是开展首日,放出的名额不多,因此展厅里很是安静,偶尔的脚步声和喁喁人声,也不觉得吵闹。

大家并不直奔主题,而是沿着布展动线,依次观览。

凡有不解,都会询问陈清雾。

米拉看见一只浅黄到深蓝渐变的花瓶,问陈清雾那是怎么烧出来的,“颜色不会混在一起吗?”

陈清雾解释:“理论上两种方法可以实现这种多色的效果,一种是施釉的时候就进行颜色的创作,一种釉色打底,其他釉色铺成在上面,这种需要对釉色的烧成效果有比较精准的预判,可能前期需要试烧多次才能达到理想的情况。还有一种方法是进行多次复烧。这件作品从外观看应当是复烧出来的,颜色与颜色之间有叠加覆盖的效果。”

话音刚落,米拉便露出几分崇拜欣赏的目光。

陈清雾和朋友出去玩,逛博物馆遇到陶瓷相关的展品,解说时常会看见类似的目光,她始终觉得不好意思,因为只是术业有专攻罢了。

展厅里的作品,并不一定都对得上眼缘,所以有的大家看得久一些,有的只扫过两眼。

作为专业人士的陈清雾,则“花心博爱”得多,这里的每一件作品,她几乎都很喜欢。

她尤其热衷先看器物本身,再根据特质去推断制瓷人的生平,如果能猜中,她就觉得是意外之喜。

孟弗渊发现了她的自娱自乐,也加入进来。

遇到分歧之时,两人还会打赌。

玩得不亦乐乎之时,来到了七号与八号展厅的连接处。

前方便是庄世英的个人单元,主题名为“四序有花”,取自于韩偓“四序有花长见雨”这一句。

麦讯文看见这四字,几分怔忡,问陈清雾:“主题名字是谁拟定的?”

“一般都是策展团队。”

“他们确实认真研究过我奶奶的作品,这个主题,和她做的东西调性非常吻合。”

说完,麦讯文便迫不及待地步入八号展厅。

墙壁上张贴了庄世英的照片与个人简介,包含生卒年月,生平经历。

麦讯文和其父亲驻足,逐句阅读那上面的字,情绪分外复杂。

分明是熟悉不过的亲人,可仿佛变成了传记里的传奇。

庄世英的所有作品,按照青年、中年和晚年三个时期,进行了分类,每一阶段都各有特点,但也有纵贯始终的偏好与气质。

正如“四序有花”这四个字所归纳的,每一件作品,都有其直面苦难,枯木生花的乐观与豁达。

那件陈清雾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珐琅彩钟形杯,被放置于中间的玻璃展柜之中,浴在温和的白光之下,有种淡雅温润的质地。

好似她这一生,所有的繁花与烈火,都被岁月包裹为毫不招摇的恬淡。

麦讯文一家,在展厅里停留许久,看过一遍之后,又回到第一件展品,从头看起。

而陈清雾则看得更加细致,看工艺,看烧成效果,也看创作思路。

在这安静的时空里,她好像正穿越生死与时空的隔阂,与前人对坐相谈。

这时候,姚哥陪同翟靖堂一道过来了。

姚哥向翟靖堂介绍说:“翟老师,这就是庄世英女士的家属,特意从美国赶过来的。”

翟靖堂向着麦讯文几人伸出手,颔首笑道:“幸会幸会!谢谢麦先生你们前后的奔忙和支持。”

麦讯文道:“我应该感谢你们才是,展览策划非常好,我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。”

翟靖堂笑说:“能玉成此事,让庄老师的作品被更多人知晓,也是我的荣幸。我听说你和清雾是朋友是吧?这事儿最该感谢的是她,前前后后的,很多事情都是她在帮忙对接。”

陈清雾忙说:“没有没有,我就做了一点皮毛工作。”

麦讯文说:“我今晚就请陈小姐吃饭。”

“……说好了我和孟弗渊请的。”陈清雾笑说。

这时候,翟靖堂顺势看向了陈清雾身旁的孟弗渊。

陈清雾这才想起来,自己还没作介绍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这是我男朋友,孟弗渊。他和之前拜托您帮忙烧制陶瓷组件的SEMedical的负责人是合作关系。”

翟靖堂伸手,笑说:“幸会幸会。”

孟弗渊与其握手,笑说:“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。”

他没有说,感谢翟靖堂对她的照顾。

陈清雾笑了笑,心想或许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能领会这措辞的差异。

翟靖堂笑说:“我听说是用于医疗器械的阻燃材料,我也算是间接为医疗事业的发展做了贡献,这也是我的荣幸。”

一番闲谈之后,翟靖堂还有事,便准备走了。

临走前开了陈清雾一句玩笑:“我时不时会去逛你的网店,东西要好好做啊,我会偶尔下单检查作业的。”

陈清雾笑说:“压力好大。”

“有压力才能出更好的作品——我先走了,清雾,下次带你男朋友去瓷都玩,我招待你们。”

翟靖堂离开之后,麦讯文他们又重点看过几件作品,一一拍照留影,这才继续去往下个展厅。

麦讯文稍稍落后几步,与陈清雾同行,“谢谢你,我现在才具体明白了你那时候所说的,她不单单是我祖母,还是一位陶瓷艺术家的意思。”

陈清雾笑说:“不客气。能促成此事我也非常有成就感。”

孟弗渊全程没有打扰陈清雾与其他人的交谈。

他喜欢看她因为热爱的事业而熠熠生辉的模样,哪怕只是旁观,也觉得安心——这草台班子似的世界,还有人在认真坚持。

一行人到了十号展厅,一道站在巨幅陶瓷板画前,仰头观赏的身影,引起了陈清雾的注意。

黑色T恤和运动外套,斜背一只黑色双肩包,身形颀长,五官优越,那长相直接拉进娱乐圈去也绰绰有余。

不是孟祁然又是谁。

孟弗渊这时候也注意到了,和陈清雾对视一眼,两人一同走过去。

孟弗渊出声:“祁然。”

孟祁然转过头来,几分偶遇的惊喜,“哥……”

目光掠过陈清雾,将对她已到嘴边的称呼,咽了回去。

孟弗渊:“过来看展的?”

“朋友圈刷到海报了。”

孟弗渊明白,他说的自然是陈清雾的朋友圈。

“中午一起吃饭?”孟弗渊说。

“不了。还有事。本来准备看完了去你们公司找你的。”

“找我什么事?”

孟祁然卸下双肩包,从里面拿出一只二十厘米见方的木盒子,递给孟弗渊,“送你的礼物。”

“什么东西?不会是手-雷吧。”

“……”孟祁然几分无语,“可不就是。你捧好了别摔,一摔马上爆-炸。”

孟弗渊露出“你几岁了”的嫌弃表情。

自始至终,孟祁然只拿余光看了看陈清雾。

不知为何,竟觉得愧对,那隐约的窒息之感,不知是因为嫉妒,还是因为痛苦。

她一定过得很开心,看着都不似以往那般,总有形销骨立的清瘦之感。

叫人痛苦的,不是她很幸福,而是,原本他也有机会给她幸福。

孟祁然没让情绪流露丝毫,拉上了双肩包的拉链,敛下目光,说道:“我已经逛完了,先走了,你们慢看。”

孟弗渊没说什么,点点头。

孟祁然最后轻轻地瞥了陈清雾一眼,颔了颔首,便转身往展厅出口走去了。

逛完展,一行人回到车上,去往孟弗渊提前预订的餐厅。

七座的商务车,陈清雾和孟弗渊坐在最后一排。

孟弗渊将那只木盒拿了过来,放在腿上。

陈清雾偏头挨近,等他打开。

木盒有个带插销的黄铜锁,拔下那插销,将盒盖翻开,两人一起愣住。

似是小苍兰的颜色,衍在水中,那一点点近于透明的雾紫。

那只水杯。

那只“花与雾”。

【注:】引用自刘禹锡《题寿安甘棠馆二首》:尘土与烟霞,其间十馀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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